專題:現實與理想的落差 ——淺談加泰隆尼亞經濟、金融及外交面向中不適合獨立之理由

支持獨立的加泰隆尼亞自治區民眾 (擷取自：goo.gl/WSkPF7)

——「Madrid nos roba」（Madrid is robbing us. 馬德里正在剝削我們。），這是加泰隆尼亞分離主義者(secessionist) 一直以來的口號⋯⋯

—— 倫敦貝倫堡銀行（Barenberg Bank）的經濟學家指出：「目前看不出加泰隆尼亞有什麼實際可行的做法使得它足以成為歐盟裡的獨立國家。」

十月一號，在伊拉克庫德族獨立公投大捷過後數日，在數千公里之外同樣也渴望著獨立的另一群人，在歐豬五國的西班牙自治區中舉行了一場歷史性的公投。西班牙東北角的加泰隆尼亞（Catalonia）自治區，在美國、歐盟各國的反對和馬德里政府（Madrid）的積極介入下，仍舊照常舉行了違反西班牙憲法的獨立公投。雖然馬德里藉由軍警的暴力介入造成大多數的民眾無法進入投票所投票，投票率僅僅只有43%，但是卻獲得超過九成（92.01%）投票民眾的支持。根據九月六日由加泰隆尼亞議會（Catalan Parliament）所通過的公投法案，只要投票支持獨立的選民占投票率超過50%，加泰隆尼亞議會將在48小時內宣告獨立。但是，正如我們所知道的，加泰隆尼亞自治政府並沒有遵守諾言在十月三日宣布獨立，反而拖延到十月二十一日早晨，在反對黨離席的狀況下匆匆投票並宣布獨立。這場鬧劇也隨著該地區主席普伊格蒙特（Carles Puigdemont）和多名政府官員離國暫居比利時，馬德里的強硬介入而匆匆結束。

不過，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原本勢在必得的獨派自治政府在緊要關頭時卻步，直到最後只能倉促宣布一場終將失敗的獨立呢？

「Madrid nos roba」（Madrid is robbing us. 馬德里正在剝削我們。），這是加泰隆尼亞分離主義者(secessionist) 一直以來的口號，但事實是否真的如此呢？

筆者將會從政府經費與支出、經濟、貿易與貨幣和外交為方向，討論加泰隆尼亞政府獨立後將面臨的難題：

一時意氣風發的加泰隆尼亞主席如今淪落外國，曾宣布要參今年加自治區十二月大選的他如今不知去向 (擷取自：goo.gl/L2oq6U)

政府經費與支出

加泰隆尼亞自治區的政府公務員、自治警隊（除了消防隊之外）都是由自治政府依照該地區辦法所招募組建而成，但是政府營運費用、人事費用、退撫金等等仍是全然由馬德里中央政府負責支付，連該地區協助維護治安的軍隊也是依照《西班牙憲法》所設立。因此，當加泰隆尼亞政府宣布獨立的同時，這意味著政府運行的人事費用和基本國防/地區安全經費的重擔全數落到自治政府的肩上。

其中，根據薪資預算顯示，光是該地區警備隊每年的薪資預算就高達7.2億歐元。假如，國防預算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 NATO) 的平均國防支出佔國內生產總值 (Gross Domestic Product, GDP) 百分之二來計算，以2016年自治區GDP為基數，該政府總共需要花費約45億歐元的代價養一隻屬於自己的軍隊。

對於一個剛剛獨立的國家來說，維護社會治安、防範西班牙或他國突然軍事介入獨立到確保政府正常運轉，這都是建國初期所需要致力於維護和防範的事宜，而這些責任是軍警和政府所必須擔當的。因此，即便成功獨立，這筆（在未算入公務員薪資下）至少52.2億歐元的經費是不可避免的，毫無疑問的，這將會給予該地區政府相當大的財政壓力。

經濟、貿易與貨幣

西班牙經濟部部長Luis de Guindos 相當不看好加泰隆尼雅獨立後的經濟狀況（圖片擷取自goo.gl/BJWk9B）

在獨立公投前，歐盟 (European Union, EU)曾表示將會要求加泰隆尼亞在獨立後發行自己的貨幣並且退出歐元區 (Eurozone)，除非經過重新的談判，不然將無法持續使用歐元。可是，即便加泰隆尼亞假使自行發行貨幣，根據西班牙經濟部(Spanish Ministry of Economy)的預估，該貨幣的價值將會低於歐元的一半，甚至可能只有歐元不到三分之一的價值。對於外資而言，低廉或浮動不定的貨幣是投資考量中的負面因素，因此將會對於該地區未來的經濟發展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

同時，隨著加泰隆尼的獨立而離開歐盟，該地區將會失去歐洲央行(European Central Bank) 所給予的種種金融與經濟保護與資助，更嚴重的它也將會失去西班牙原本歐盟申根國的身份。在失去歐洲央行原本對於西班牙的經濟贊助、債券投資同和申根國身份時，投資客和企業進入該區的風險和成本將會增加，造成部分投資人將會轉往投資他國或自加泰隆尼亞撤資。毫無疑問，這勢必會為加泰隆尼亞的經濟成長帶來一定的影響。

但是，這個窘境短期之內是無法解決的，依照歐盟委員會 (Europe Commission)主委 Jean-Claude Juncker表示，即便加泰隆尼亞申請加入歐盟，這個提案將非常可能會遭受西班牙阻攔（1）而失敗。不僅如此，申請加入歐元區需要符合一定的經濟、公債、金融等條件，零零總總的條件要一一符合也不是短時間之內能達成的事情。因此，在加入歐盟或歐元區有一定難度的狀況下，除非加泰隆尼亞能和其他國家訂立自由貿易協定 (Free Trade Agreement)，不然將會面臨一段相當艱苦的日子。可是在該區最大的貿易夥伴歐盟和美、加等貿易大國都宣佈將不願意承認該區獨立的狀況下，要達成自由貿易協定的可能性不高。

「目前看不出加泰隆尼亞有什麼實際可行的做法使得它足以成為歐盟裡的獨立國家。」

（擷取自：goo.gl/du7La9）

此外，在記者會上西班牙經濟部長Luis de Guindos 透露，根據政府的估算，加泰隆尼亞的獨立將會造成該地區的經濟下降百分之二十五到三十（GDP將減少約670.8億歐元），失業率也將成長一倍。僅僅在獨立公投前後數日之間，凱克薩（Caixa Bank）和薩瓦德爾（Sabadell）兩家大型銀行和許許多多的企業紛紛出走，要是這個趨勢持續成長，經濟下降的比率將會持續增加。另外，Guindos也表示，占加泰隆尼亞出口量百分之七十五的商品將為因為脫離西班牙和失去申根國身份而需要被課徵關稅（export tariff），這對於有三分之二物品出口至歐盟各國的加泰隆尼亞而言將會是沈痛的打擊。

最後，從公債（Public Debt）的角度來看，2012年在金融海嘯之後，西班牙政府開始提供特別預算以提供國內個區域申請貸款時，加泰隆尼亞成為最大的受益地區，借貸的670億歐元中，其中仍有520億尚未還清，而且也還有220億歐元的外國貸款。當加泰隆尼亞宣布獨立的同時，它將失去中央政府提供的特殊借貸款，甚至也將在一夕之間背負高達年均GDP百分之三十五的高額負債，這不僅將會對於每年的政府預算規劃帶來一定的限制，也將成為外資投資前眼中衡量的一大弱點。

一言以蔽之，倫敦貝倫堡銀行（Barenberg Bank）的經濟學家指出：「目前看不出加泰隆尼亞有什麼實際可行的做法使得它足以成為歐盟裡的獨立國家。」

外交

西班牙首相強烈反對自治區獨立。

（擷取自：goo.gl/cb2GVa）

對於加泰隆尼亞分離主義的主張歐洲國家和加拿大也不敢妄然認同，因為法國科西嘉島（Corsica）、加拿大魁北克省（Quebec）、英國蘇格蘭地區（Scotland）等獨立勢力在一旁虎視眈眈。因此在十月一號的獨立公投前後，西班牙政府和其他全數歐盟會員國、美國、加拿大等重要的經濟、政治大國皆表明不會支持加泰隆尼亞獨立，並且期許西班牙能團結一致（united）。

再者，獨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主權相關的議題，依照主權的定義，主權是指「一個國家對內、對外的完整權力，對國內，有完全而至高的管轄權；對國外，有完整的獨立代表權與自衛權」（吳嘉生，1999）。如今在馬德里政府宣佈將會積極介入接管該地區的狀態下，加泰隆尼亞政府很有可能連對內的完全而至高的管轄權也無法擁有，更別提對外的獨立代表權和自衛權。在沒有任何國家支持的狀態下，對外主權的執行更是困難。在現況下，一但加泰隆尼亞成功宣布獨立，它將很有可能會成為世界政治體系的孤兒，成為和某些爭議性經濟體（Economy）一樣的尷尬地位。

總結

歷史、文化、民族因素和加泰隆尼亞的卓越經濟能力是獨派自治政府所用來支持獨立的兩大主要理由。當時，加泰隆尼亞政府曾表明該地區無責任支持其他相較貧窮的地區，並且說明這一種中央對該地區的剝削。雖然根據資料顯示，該地區每年所收到的統籌中央分配款比該地區所繳納的稅額少一百億歐元，但是，從上面的觀點看來，加泰隆尼亞也從馬德里獲得相當大的附帶利益。

每年五十餘億歐元的軍事以及警備隊預算、五年共670億歐元的中央借貸和歐元、歐盟而得來相對的進出口優惠與歐洲央行的各式補助，這都是西班牙政府所給予加泰隆尼亞的附帶利益。若是將零零總總的經費以及預估獨立後將失去的GDP加總，這場獨立將會在第一年為加泰隆尼雅帶來超過720多億歐元的損失，這數字足足是統籌分配款和稅收差額的七倍之多。因此，若是單單以經濟的角度來看，獨派政府的「馬德里政府正在剝削我們」理論是純然錯誤且過份理想化的。與其說是剝削，加泰隆尼亞在西班牙的名字之下的受益遠遠超越他所多繳納的稅收，因此反而是雙方關係中的受益方。

當然，歷史、文化、民族等差異確實存在且無法駁斥，但是當一個地區僅僅為了自己的民族自治、光榮或民族認同而不顧現實選擇獨立，這或許也不是最好的選擇。也許，正是因為普伊格蒙特和他的獨派政府突然間從民族的熱情回歸到現實的殘酷，他們才遲遲不敢斷然宣布獨立。畢竟這場因小失大且充滿不確定性的賭注，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和決心。

結語

今年秋天，有兩個長期冀望能建立獨立自主國家的民族為了決定自己的未來而舉辦一場公投。儘管過程是多麼的曲折，依據公投結果，兩個民族的獨派皆獲得空前的勝利。但是，這兩場公投的勝利究竟是否象徵這兩個民族真的能無後顧之憂地就此獨立建國呢？

或許，比起顛沛流離和被統治的日子，歷史上有許多例子可以證明，獨立初期很可能才是他們真正艱辛的日子的開始。假使知道如此，或許，他們便不會再執著於獨立自主了吧⋯⋯

註解：

（1）根據歐盟的審查門檻，加入歐盟需要全體會員國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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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現實與理想的落差 ——淺談加泰隆尼亞經濟、金融及外交面向中不適合獨立之理由